我的战争采访: 日本侵略中国的事实不容否定

期次:第558期    作者:□ (日) 井上佳子   查看:56






  我是熊本电视台的井上。我从事电视纪录片制作工作已经有许多年了。至今拍过关于麻风病、水俣病以及战争相关题材的纪录片。今天跟大家分享的是我拍过的一些与中国有关的片子。
  首先要介绍的是,我在 2008 年制作的关于 《中国劳工》 的片子。我所生活的熊本县,位于日本九州的中部地区,与福冈县相邻。在福冈县有一座大型的煤矿,这座煤矿是由三井财阀经营的“三井煤矿”。三井煤矿曾经从中国以及朝鲜半岛地区强征了许多劳工。1946年日本战败以后,根据美国驻日本联合军总司令部的指示,日本外务省曾要求全国135处曾使用中国劳工的工厂汇报强征中国劳工的情况,并向外务省提交报告,这份报告史称 《外务省报告书》。
  根据这份报告显示,1943 年至1944年5月这段时期,共有38935名中国人被强征。这些被送到日本被迫从事劳动的中国人的年龄下至11岁的少年,上至78岁的老年人。大多数是中国华北地区人,有35778名,华中地区的有 2137 名,被日本占领的伪满洲人1020名。被强征中国劳工的死亡率达17.3%,也就是6830名中国劳工。死亡原因方面,在被带往日本途中死亡的有812人,在工厂死亡的有5999人,送回本国时死亡的有19人。
  中国劳工曾在35个企业的135处工厂工作。工作地点有开采铁矿的矿山、煤矿、造船厂、港口等,而这些地方全部都是军需设施。35个企业当中,在三井矿山工作的劳工最多,有5517人。还有三池煤矿,这所煤矿自1944年5月至1945年3月一共强征了2481名劳工,其中的五分之一,也就是 493 人最终丧命。进行中国劳工强征问题福冈诉讼的日本律师和中国的康健律师曾一起到中国的东北地区寻访受害者,并于2000年在福冈地方法庭首次提起诉讼,最终地方法庭裁定原告方胜诉。
  我在2008年曾经到北京采访过康健律师。康健律师带我与原告之一刘千先生会面。刘千先生因为在劳动期间遭受虐待,至今行动不便。因为身体受伤,刘千结婚很晚,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作为日本人,我不知道在与刘千先生会面时,他将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我,所以内心非常紧张。但是当我告诉刘千先生我是从日本来的时候,他睁大眼睛很惊讶的说:“你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啊”。然后做手势请我吃放在桌子上的香蕉。
  我问刘千先生现在还会说日语吗。他回答还记得喊口号计数的数字说法,“一、二、三、四、五、六……”还有“笨蛋”这两句被辱骂和强制劳动的话。吃的东西跟喂鸡吃的是一样的,不叫名字只叫番号。我感觉到这些往事给刘千先生的心灵带来的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痛。刘千先生家里有煤,当我说:“这里有煤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煤,突然哭了起来。我想,肯定是痛苦的回忆又一次让他伤心了。
  田春生先生小时候跟父亲一起被带到了三池煤矿。一个月之后田先生的父亲就去世了。死因不明,可能是被殴打致死。我去采访的那晚刚好是满月。我在田先生家与他一起赏月,我感慨道“今天是满月啊”。他语调伤感的回答:“小时候在煤矿看到满月时会想,如果在中国的话,妈妈肯定做了好多好
吃的。”
  战争结束以后,田先生被同在煤矿被强制劳动的男性带走并抚养长大。现在的田先生表情和蔼地欢迎我的来访。
  杜宋仁先生在16岁时被带到了日本。杜先生喜欢唱歌,即使是在日本,痛苦的时候也会唱歌。每天开始劳动前都会有唱歌的程序,唱的都是鼓舞国民面对战争团结前进的歌。杜先生并不知道歌词的意思,问我是不是“关于劳动的歌”。参加法庭审判的杜先生并不知道歌词的意思,即使是现在也能很流畅的把这首歌唱出来,我感到非常震惊。后来又想到,不知道他在日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遭遇。
  杜先生因为劳工诉讼去日本福冈时,受到了很多日本支持者的迎接。他说感觉非常高兴、非常感动。
  我根据这些证词制作了节目,后来这些节目在全国播出。并且还出了一本比电视节目内容更详细的书,这本书也被日本全国的图书馆所收藏。
  今年做的采访节目的题目是 《大陆打通作战》。这场战役是1944年4月日本陆军发起的。当时日本为了攫取石油等资源开始进攻中国南方与东南亚地区。但是从中国南方及东南亚地区出发的装载着物资的船只受到了美军的攻击。因此,日军沿着从中国大陆的北京到法属印度这条线路行军,企图确保陆上的运输通道。当时日本部队的粮食供应命令是“当地调配”。结果日军开始抢夺中国当地人的粮食。在日本熊本县生活的吉冈义一就参加了此次作战。吉冈先生今年还写了一本关于当时作战回忆的书。书中有这样的记载,因为中国人的粮食被日军抢走导致许多中国人都被饿死了,他曾看到变成一具骸骨的饿死中国人的尸体。今年是日本战败70周年,这本书在日本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我采访吉冈先生的视频首先在熊本县、后来在九州地区、最后在全国的电视台得以播出。吉冈先生的证言终于公之于众。
  吉冈先生在战争结束之后曾经被拘留在黄梅县的张村这个地方,从事了10个月的劳动。在这期间他受到了中国人民友好的对待,吉冈先生留着泪说,至今都没有忘记当时吃到的韭菜和鸡蛋做的菜粥的味道。吉冈先生现在已经93岁了,仍然惦记着当时照顾过他的张村人。
  我现在做的采访是关于“追寻我的祖父日记中的足迹”的节目。我的祖父1938年在安徽省太湖县战死。我的祖父原本是一个农民,去打仗之前写了四年的日记。后来在到了中国的第47天死亡。到死亡为止的47天期间也写了日记。祖父在去中国打仗之前是一个热爱自然、热爱小鸟、感恩大地馈赠的普通青年,但是随着被卷入战争的洪流,整个人也慢慢变了。这种变化可以从日记当中读到。我觉得战争可以改变人。
  祖父去中国打仗的前一年,中国南京被攻陷了。
  当时的日军犯下了惨无人道的历史罪行。我想了解当时日本加害中国人民的事实,并且想把这一事实告诉更多的人。这次采访承蒙一位名叫松岗环的日本女士的介绍,认识了房列曙教授。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里也有关于松岗环女士的展示,这位女士投入了巨大的精力搜集了许多南京大屠杀受害者的证言,制作了纪录片,在日本播放,影响深远。我是松冈环的朋友。在跟他谈到关于该记录片的时候,他说关于以太湖战事为首的安徽省的相关诸事,是绝对不可以少了房列曙教授的。
  我与祖父未曾谋面,为此我感到非常遗憾。虽然心里很想能与他见上一面,但是一想到他曾经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战争罪行,就觉着祖父是个非常渺小的人,并且觉得必须真诚地对中国人民道歉。即使是我本人,连没能见过祖父一面都觉得遗憾,何况是那些因为战争而失去亲人的中国人民、韩国人民,可想而知他们的心情有多么的悲伤。
  我在日本也采访过许多经历过战争的人,其中前天采访过的一位就说“应该继续道歉”并强调必须要这样做。我觉得确实是只有经历过当时战争的士兵才能说出这样有深度的话。对我来说,告诉大家战争是怎样改变一个人、日本在战争期间对受害国人民的伤害、以及当时的日本在亚洲究竟犯下了怎样的战争罪行是非常重要而有意义的工作。只有与邻国人民之间建立与培育出友情,才是追求真正的和平所应该做的。(根据井上佳子学术报告录音整理。)
注: 井上佳子是日本熊本县放送
局电视节目制作部部长代理。2008年以来,她拍过关于 《中国劳工》 《打通大路交通线作战》 等相关题材的纪录片。她根据日本方面的资料和中国受害人的证词制作了节目,还原了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事实,后来这些节目在日本全国播出,产生广泛的影响。井上佳子祖父井上富广是一名军医,1938年6月来中国,47天后在日军侵略安徽太湖县的战斗中战死。今年,她所做的采访就是关于“追寻我的祖父日记中的足迹”的节目。她于 27-28 日访问了我校,在历社学院作了题为 《我的战争采访:日本侵略中国的事实不容否定》 的学术报告,以无可辩驳的历史事实再现了日本侵略者的滔天罪行。